『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燕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装饰的极其华丽的梨花木雕花漆床,床上吊着素面的淡青色月光绸帷帐,外面的日光洒进来,透过幔子,柔和的宛如月光一般。燕珺头低下枕着和田碎玉芯外面裹着棉锦绣花的枕头,身上盖着冰蝉丝薄被,虽时至初夏,倒丝毫不觉得闷热。
枕头两侧还摆了两只分外可爱的兔子娃娃,一只抱着胡萝卜,一只抱着大白菜。燕珺看着这两只兔儿,心里的紧张还真的消减了不少。
床顶垂下来了一条系了铃铛的红绦,正垂在伸手就可触碰到的地方,想来是主人有什么需要,扯下铃铛便会有下人进来服侍,好大的气派,燕珺心里想到。
她动了动自己的手脚,舒缓了一下筋骨,然后缓缓的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脊椎因为久躺不动而发出了咔吧咔吧的声音,燕珺活动了一下脖颈儿,然后盘起来双腿,开始运行周天,体内的灵力转了一圈之后,燕珺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恢复了些精神和力气。
她的床在里间,这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但是装潢却格外的雅致,旁边的衣架上挂着一套衣裙,燕珺犹豫了一下,起身取下来穿上,她不太能接受自己穿着亵衣到处跑。 而且既然放在了自己的旁边,想来是给自己准备的,别说,还挺合身的。
燕珺穿戴好,在镜子前转了个圈,这是套淡绯色的广袖对襟长衫,衣袖和衣摆滚了金边,且秀着几簇开得娇艳的芙蓉,深绯色的腰带勾勒出少女的腰肢,映衬的肌肤似雪,明媚娇俏。
燕珺在梳妆台上翻找了一下,那些珠钗步摇尽是奢华夺目,好不容易才从这些富贵花里翻出来了一只普普通通的桃木流云簪子,燕珺便轻快的用这簪子斜斜的挽了一个发髻,朴素却落落大方,犹似凡尘外物。
这里间暖阁外面是一层又一层厚重的幔子,外间似乎是有门窗没有关紧,风吹进来,吹起幔子,起起伏伏,仿佛雁回山那随风翻滚的流云。
燕珺犹豫了一下,扯了块帕子蒙在脸上,然后掀开了那层层叠叠的幔子,走了出去。方才她运行周天的时候感知了一下四周,此处已经离雁回山相距甚远,燕沧海和燕月明两兄弟正在她东北边的一处院子里嬉戏,此处的人似乎都是普通人,也没有什么恶意。
既来之,则安之。以阿爹阿娘的性格,放在往日必然不会轻易让自己离开雁回山的地界,而今她已身处此处,只怕是雁回山已经出了什么大事,自己贸然回去只怕会让爹娘为自己的谋划功亏一篑。不如先探听一下自己身在何处,收留自己的人必然会知道自己的父母如今怎样了。
这么想着,燕珺已经挑帘走到了外间。在外间候着的丫鬟婆子见燕珺走了出来,一时间脸上全是惊喜的表情,随后一个大丫鬟立刻欢欢喜喜的跑了出去,扯着嗓子喊道:“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其余的丫鬟婆子在短暂的晃神之后,也立马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拉着燕珺又回了里间,细细的替她重新梳洗打扮。
等燕珺再出来的时候,已经坐在正厅等着的沈兰和容昇夫妇二人一瞬间也慌了神。只见燕珺身着一身绯色长裙,衣袂翩翩,头上梳着一个随马坠,别着一只噙了珍珠的乌木凤纹簪子,白净细长的脖颈上挂着一只造型奇异的风纹玉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不是凡尘俗子的高傲和淡然。
那一瞬间,沈兰夫妇二人仿佛看见了燕钺和燕澜当年和他们在江湖历练时那意气风发的样子,故友故情,一时间感慨万千。
直到燕珺走到他们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问了安,他们这才如梦初醒,急忙起身扶起这个孩子。
沈兰拉着燕珺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微微颤着,张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只是不停的伸手抚着燕珺的脸庞,满目的怜惜和疼爱。
燕珺见状,心下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终于,她还是没有忍住:“夫人,您可知我的父母如今可还安好?”
沈兰闻言,表情更加悲戚,竟直接拿袖子捂住自己的脸哭了起来。
容昇安慰似的拍了拍自家媳妇,然后声音有些沉闷的说道:“孩子,请你节哀,你的父母是世间最伟大的人,是天地人负了他们。”
沈兰缓了缓,泪眼婆娑的把燕珺直接拦进怀里,揉着燕珺的后背说道:”以后荣安城就是你的家,我和你容昇叔叔就是你的亲人,你的父母应该跟你提起过我们,不过你大约是不记得我了,毕竟当年我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只有手肘长的奶娃娃。“沈兰想起了当初初次见到燕珺时的场面,燕钺像小孩子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宝贝似的把燕珺抱在怀里,只让看,不让碰,都是为人父母的人了,那一刻却仿佛都变成了最初的那些少年。这么想着,沈兰便突然破涕为笑,十分温柔的摸了摸燕珺的额发,若是容昀见了这幅光景,只怕会怀疑自家娘亲被人给掉了包。
之后的一段时间,燕珺总算慢慢的捋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自己的阿爹阿娘启用了封山大阵,以己身灵力骨血为引,护住了雁回山中的族人。而自己则和小海月亮一起,被阿爹托付给了荣安城城主夫妇,这二人乃是燕钺燕澜当年出山历练之时结交的挚友,是十分值得信赖的人。
而自己……
燕珺想到某天夜里阿爹突然和自己讲的一些事情,如今想来,竟和如今的处境不谋而合。阿爹语重心长又充满怜惜的对自己说,让自己肩负起燕氏一族的荣辱,牢记族内祖训,永远以族人兴衰为此生追求。末了,燕钺揉了揉燕珺的头发,笑起来:“生为我的女儿,是阿爹这辈子最对不起你的事情。”
自己要安静的蛰伏,时机成熟之时,族内有人会来接应自己,那时便是她真正开始肩负起自己的使命的时候。
燕珺就这样在荣安城住了下来,成为了城主府隐形的大小姐,而城主少爷容昀多次想要到后苑来看看自家的客人,都被容昇乱棍打了出去。
燕珺需要一段安静的时间来调整自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经此大变,换做一般人只怕立马就自戕于此,但是燕珺却连这个选择都被剥夺了。
她可以死,但她永远不能死在自己但手里,她的归宿是在追寻菩提镜的路上,是要在履行家族使命之中。哪怕世上波涛骇浪,刀风剑雨,但凡燕氏族人还有一人存留于世,她就没有资格,把剑指向自己。这就是燕氏之人的宿命啊,所谓的异于常人,代价对于当事人来讲,也许并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对于他们这些本不该存留于世之人的无边惩罚。
燕珺一个人坐在抄手游廊的拐角处,粉黛未施,甚至于连头发也未打理,就这样披着一头青丝靠坐在游廊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天上聚散分合的流云,感受着身边飘忽游离的天地灵气。
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一成不变的,人们觉得世界变了,其实只是自己的心变了,可以说这世上的所有人,他们看到的所谓的世界,都只是他们内心世界在这世上的投影。
有些人发现了这个规律,跳脱出来,于是成为了超然物外的贤人达者,不受心中杂念干预,能通天地。有些人知道了这个规律的存在,却不知如何才能跳脱,于是穷极一生苦苦追寻,修仙问道,试图飞升得道。也正是这些人钻研出了许多修行的法门术数,比如灭三尸,比如咒术,符箓等等,偷天人之机而成己愿。可他们忘记了,天道从来不是可以学来的,天道是选择,是垂青,就如天谴一般,从来由不得凡人来指手画脚。
微风裹挟着草木泥土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莫名的放松下来,全身心的和自然中的一切融为一体,仿佛回到了天地未开之时,四方万物之中,只有一个自己,宁静又安谧。
只是这安谧很快就被月亮的哭声给打破了,这哭声遥遥的从东北方的别院飘来,夹杂着月亮的委屈和愤怒。
这两处院子虽说挨的挺近,但面积都挺大,所以按照月亮他们住的地方和燕珺此时所处的地方来说,二人相距还是很遥远的,至少月亮那嘹亮的哭声一般人在这儿是绝对听不到的。
从来到这儿之后,燕珺知道容昇夫妇不会对月亮他们不利,所以也就放心的没有去看过他们,只是一个人缩在院子里,除了沈兰偶尔来几次,谁都不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一丝弥足珍贵的安全感,让自己在这诺大的天地之间,能有一丝依靠。就像乌龟缩在自己的壳里一般,只有躲起来,燕珺才能觉得自己还能呼吸,自己还活着。
不过燕珺也并非是完全不管小海月亮,她一直听着那院子里的动静,那院子里也一直没出过什么大事儿。
只不过今天,月亮哭起来没完没了,吵着闹着要见自己。
唉……这个孩子啊……
燕珺又等了一会儿,发现月亮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这样哭下去还不得把自己给哭坏了,燕珺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起踏之间便翩然跃上了房顶,悄无声息的向哭声传来的地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