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湾下, 葛家村。
宋延年一行人下了码头,就往村子里走去。
王昌平见白良宽脚步虚浮打颤,脸色青白, 那虚弱的模样就像自己被鬼追撵了三条街后的样子,就连旁边的银扇都一直拿眼觑他。
估计也是觉得有几分眼熟吧。
他诧异道, “良宽兄, 你晕船?”
刚才琼宁码头上, 那本紫山先生亲笔题词的话本,最终还是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两人迅速的熟络起来, 此时相互间, 已经一人道一句良宽兄, 另一个应一声昌平兄了。
亲亲热热的模样,好似彼此是相熟了多年的好友。
宋延年只得和银扇做伴, 安安静静的跟在后头。
白良宽勉强笑了一下,“惭愧惭愧,让昌平兄看笑话了。”
这也是他很少来这葛家村的原因, 谁能想到, 他这样壮壮的体格,看到那泛着鱼鳞波纹的河面,居然会发晕。
天知道他刚才多想说不去葛家村了, 然后跳下船打道回府。
宋延年接过白良宽手中的行囊, 让他能够更舒畅一些。
“多坐几趟就好了。”
他顿了下继续道,“不会坐船可不行。”
要是这次乡试顺利中举,有打算继续举业的话, 约莫十月份底, 他们就得动身进京, 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这琼宁去京诚可远着呢, 一路跋山涉水,坐船是少不了的。
到时坐船就不是今日这样的短途。
宋延年看过舆图,琼宁码头乘船顺水到隔壁的郡城业州,行程都得六天,京城只会更远。
白良宽心里也知道这样不行,他苦着一张脸应下。
“哎!我回头再多坐几趟试试。”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走进了葛家村。
葛家村是个大村,村子良田百顷,阡陌纵横,乡间风景雅致秀丽,农家屋舍错落有致的绕着横穿村子的那条大溪建设而起。
大溪的源头是翠山一泄而下的山泉,山泉水清冽干净,淙淙的流水,为葛家村注入勃勃的生机。
走下山路,就是乡间的羊肠小道上了。
路两边是参天的古树,繁茂的枝叶为行走的行人投下一片阴影,树上的蝉在叫,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就像一片宁静落入人的心湖。
宋延年和白良宽两人这几日等榜的焦灼,好似都散去不少。
白良宽:“哎,早就该来了,在家里干着急。”
宋延年笑道:“好景不怕晚,现在来也不迟。”
夏日少风,大大的日头挂在半空中晒的厉害,这葛家村却愣是比外头凉爽许多。
就在宋延年和白良宽银扇三人沉醉于这片夏日难得的清凉时,王昌平凑近宋延年,他拿手肘杵了杵,小心的开口。
“哎,延年,你说这里有没有啊。”
宋延年:“嗯?有什么。”
王昌平一双眼警惕的四处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就是那个,鬼。”
最后一个鬼,他几乎是以气音发出的,足见他心中的忌惮。
宋延年:……
“你不是不怕了吗?”
这半夜都敢出门找灵感的人,在明晃晃的阳光下,还要问自己有没有鬼,还有,你那一副提心吊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王昌平:“那怎么会一样。”
“这村子凉爽是凉爽,但我觉得也凉飕飕的,要是有鬼,肯定是大鬼。”
按着他以往的亲身经验,这山鬼就是比城里的鬼凶!也更吓人几分。
大概是因为山鬼多是被谋杀抛尸的可怜人所化,一身戾气惊人,他碰到过几次,跑得格外辛苦,差点连命都吓没了。
他是半点也不想再遇见这样的鬼了。
宋延年失笑。
王昌平不满了,“你别只顾着笑。”
宋延年:“没有没有。”
他示意王昌平看远方山上的庙宇,告诉他道。
“庙者天星也,你看这神庙坐落在三吉六秀的方位上,此乃大吉,这葛家村依山傍水,是藏风聚气的好风水。”
“这凉风气正的很,不是什么阴邪之气。”
白良宽听到这,回过头来笑道。
“我知道延年兄痴迷风水之道,平日里颇有研究,没想到昌平兄也是同道中人,哈哈。”
白良宽经过自家老爹的铜镜煞一事,也不敢再头铁的说不相信,但要他完全相信嘛,那也是不可能的。
王昌平:
他其实不想和宋延年当这同道中人,说来都是心酸泪。
不过,得到宋延年这肯定的话,他放下心来看村子的景色。
“安心了安心了。”
葛家村很静,此时接近晌午,田间劳作的村民大部分已经归家,地里只有两三人还在劳作着。
几人走到村中时,突然,一条大狗从田里蹿了出来,对着羊肠道上的几人就是一阵乱吠。
乡间土狗最是凶狠,通常是半狼半狗的血脉,那森然的牙齿利得很,就连眼睛里都是恶狠狠的凶意。
还在施肥的葛老伯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心中暗道不好!
这条狗他认得,是村西葛三家的猎狗,平日里就凶的厉害。
叫的这么凶,别不是要咬人了吧。
瞧对面那几个书生都要吓傻了。
他立马拎起地上的扁担,一边跑一边要去凶那大狗,“去去去!”
奈何,他离得实在有些远,眼见那大狗就要扑到人了。
葛老伯急得不行。
……
看到狂吠奔跑而来的大狗,白良宽心中一紧,他瞬间被曾经狗撵鹅追的记忆支配住了,连弯腰捡石头都忘记了。
危急时刻,宋延年将他推开。
宋延年对上了大狗的眼睛,叱咤一声,“去!”
一道言灵,瞬间打到了大狗混沌的脑中。
“嗷呜~”大狗陡然夹尾耷耳,脚步急刹,一个扭臀转身就往回跑。
白良宽看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大狗背影,惊魂未定:“这这狗是怎么回事。”
王昌平翻了个大白眼,旁边这个可是连毕方都能往家里拎的主儿,吓退一条土狗,那不是理所当然嘛。
宋延年笑道,“动物灵着呢,你越凶,它们就越不敢放肆,但凡你有一丁点的露怯,它们就能追着你从村头跑到村尾。”
“所以,你就是怕,气势上也不能怂。”
白良宽:“是是吗?”
宋延年还没有说话,王昌平就抢答了。
王昌平:“对!”
这就和他遇鬼是一个道理。
虽然每次到最后怂的的都是他。
那厢葛老伯拎着扁担,喘着气跑了过来,他打量了几人一眼,见没有伤口,这才放心下来。
“后生没事吧。”
宋延年:“没事没事。”
他看着葛老伯,突然咦了一声。
葛老伯:“可是老汉有什么不妥。”
他方才在田里施肥,形容肯定是不雅的。
宋延年连忙道,“没事没事,我们是府学的学生,在这儿见到老伯,我有些诧异罢了。”
原来,这葛老伯就是每隔三个月就要去府学茅房收粪水的葛员外。
葛员外也笑了起来,“原来是府学里的秀才公啊。”
“今日来葛家村是?”
白良宽也是诧异,他是真不知道这葛员外原来也是葛家村的,他将自己来舅爷家游玩的事情说了一通。
待听了白良宽舅爷是哪家后,葛员外笑得更亲近了,他对白良宽道。
“啊,原来你就是葛金嘴里常常念叨的会读书的外甥啊。”
“说来我也是你隔房的舅爷,空了到我家玩啊,带上同窗一起,咱们都是自家人,不用生分!”
又认了一门亲的白良宽:“??噢噢!好的。”
告别了葛员外,他们继续往村里走,白良宽的舅爷家在村尾,房屋背靠着葛家村的山脉翠山,因此几人又走了一段村路。
宋延年讨伐白良宽:“之前在府学,你都没过这葛员外还是你家亲戚。”
白良宽:“说实话,我也今天才知道。”
他并不常来这舅爷家,反倒是舅爷经常去他家。
“我家做包子的,面粉猪肉葱花等物用的也多,乡下这些东西能够便宜一成,平日都是舅爷收好了替我们送来。”
“我小时候就不大会坐船,所以,葛家村来的比较少。”
几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村尾,最终他们停在种了一从文竹的农家小院前。
院子门没有落锁,白良宽走在最前头,他直接推开篱笆院的大门走了进来,转身招呼身后的宋延年等人。
“进来吧。”
宋延年打量了眼这农家小院,院子打理得很整齐,自留地上还种了一些蔬菜,柴房里垒着大根大根的木头,就连旁边的鸡舍都收拾得很干净。
毛羽艳丽的大公鸡正在不大的地盘上巡视,那昂首挺胸的模样有几分逗人。
宋延年想起自己多年前养的大红马,一时失笑,片刻后,又有一股惆怅漫上心头,他想小源村了,这次红榜张布后,他也要回家一趟。
“舅爷,你在家吗?”白良宽朝屋子里喊。
“哟,是良宽来啦?”
堂屋里瘦高脸黑的庄稼汉子还在吃着饭,他听到声音,匆忙的将口中的饭咽了下去,这才迎了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了自家外甥在探头,旁边还站了三个他不认识的少年郎。
“良宽,这几位是?”
白良宽连忙介绍道,“舅爷,这都是我的同窗,这位是宋延年,这位是王昌平,还有这个小哥是昌平兄的书童银扇。”
“他们听说葛家村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就跟着我一起来玩两天。”
宋延年和王昌平连忙见礼,“老伯好。”
葛金:“哎哎,都好都好。”
他就是个乡下种田的汉子,见到宋延年和王昌平两个读书人还有些拘谨,他搓了搓手热情道。
“来了就当自个儿家一样,好好玩,咱们乡野人家,也没啥大规矩,后生有什么需要,直接和良宽说就好。”
说完,他就将人迎到空屋里安顿了下来。
“叨唠老伯了。”
“不会不会。”
宋延年他们在收拾带来的包裹。
葛金将白良宽往旁边一拉,悄声的数落。
“你这孩子咋这么不懂事,捎来的口信就说了自己要过来散散心,也不说有带同窗来,舅爷想着就你一个人,都没有准备好酒好菜,这,这可别寒酸人家了。”
他觑了屋里铺床的三人一眼,那书童他就不说了,这一个书生穿的花花绿绿的,跟个公子哥似的。
另一个年纪小一些,虽然穿着不打眼,但那身姿容风度,一看也是好人家出生,他们这寻常农家的粗茶淡饭,可别怠慢人了。
白良宽不满了,“舅爷,我一个人来,就配不上家里的好酒好菜了?”
葛金拍了拍白良宽的脑袋,“你个憨憨。”
宋延年耳朵灵敏,虽然两人说话都是压低了声音,但他还是听了个清楚。
他往这边看了过来,刚好对上葛舅爷的视线,他冲葛舅爷笑了笑,葛金瞬间红了老脸,总觉得自己和外甥说小话,被人听了去了。
白良宽不逗自家舅爷,他安抚的拍了拍老爷子的手,笑道。
“不打紧的,他们就是过来玩玩,舅爷不用特意照顾我们。”
“过两日我带他们去翠山里转转,山里兔子山鸡多,到时我们捉几只回来,舅婆帮我们整治整治,不就又是一道好菜了。”
葛老舅打量了白良宽一眼,眼里是大大的怀疑,就这身板,还想捉山鸡兔子?美得他!
罢了,今儿就算了,明天让他家老婆子杀只母鸡,做一锅柴火鸡来吃吃。
葛老舅开始盘算着这时节的好菜。
白良宽:“对了舅爷,刚才在村子里,我碰到葛员外了,就是在府学里收粪水的那个老伯,他也是我舅爷吗?”
葛金拍了拍白良宽脑袋,“叫你不来葛家村,家里亲戚都认不全了。”
白良宽:“别打脑袋了,会傻的。”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嘛,我一坐船头就晕,你以为我不想来啊,咱们葛家村多好,夏日凉快,好吃的又多。”
葛金:“算了,不和你计较。”
片刻后,他又回过头,犹豫道,“真的会傻吗?舅爷给你揉揉,下次不打你头了。”
白良宽:“嗯?”
葛金叹了口气:“唉,就是你提起了葛川,就是你口中的葛员外,我就想起几年前,他家儿子突然变傻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白良宽:“突然变傻?”
葛金:“是啊,要不然你这个舅爷这么拼干嘛,都五十多岁人了,还到处卖力气,脏活累活只要有活,啥活都干。”
“掏粪抬棺,哪个没有他,眼睛就钻进钱眼里了。”
也是神奇,这到处收粪水,几十个铜板的攒啊攒,都能给他攒出一番家业来。
是个能耐人呐。
“不过我们也都理解,他啊,就是怕自己老了,傻儿子没有依靠。”
“前两年还花了大笔钱买了个丫头,想让她给儿子生个孙子,以后孙子也可以照顾照顾儿子。”
“那丫头啊,穿得可好了,就是肚里没动静,我看老川都死心了。”
宋延年和王昌平都被葛舅爷的话给吸引住了。
王昌平:“怎么就傻了,怪可怜的。”
葛金:“谁知道,都十多年前的事了。”
王昌平拿眼看宋延年,宋延年摇头,“没看到人,我也不知道。”
可能是魂体走失,也可能是生病……
一时间,几人都唏嘘不已。
白良宽:“真看不出来,在府学时候,葛员外可风趣了。”
宋延年点头,听说他怕自己喊收粪水不文雅,熏着府学里的读书人,特意请教了训导,替粪水起名人中黄,金汁,就连那股臭味,都得叫做木樨香……
事故于他人嘴里,永远只是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只有自家人,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伤痛。
……
晌午饭后。
白良宽被自家舅爷带着去葛川舅爷家,王昌平拖着宋延年也一道跟上了。
乡间路上。
葛金数落:“你呀,都这么大了,亲戚都没认全,还好今天你撞上的是葛川,他脾气好,不然你就等着被挑礼吧。”
几人走了半刻钟,就到了葛川葛员外家。
葛川虽然自称是葛员外,但他的屋子并不气派,也就是寻常农家小院,只是比其他家更大一些。
几人还没走到,就听到葛员外院子里大声喊着,“阿弟,阿弟,你躲哪啦?”
“爹输啦,你快快出来。”
“哎,急死爹了,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