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腊月二十四, 正是灶君朝天言事的日子,家家户户不管日子是过得红火,亦或是不红火, 这一日都热热闹闹的忙碌着祭拜灶神的事。
丝毫不敢马虎!
一早,宋延年就见他娘在灶间切, 洗,炒忙个不停,还不爱要他的帮忙。
宋四丰拎了拎搁在灶台边的调料罐子, 里头的醋汁已经见底了。
他转头提高声音:“延年,去, 到方大嫂子那儿给家里借半盏醋回来。”
说完, 从碗柜里翻出一个小陶碗递了过去。
另一边,江氏的锅里铲子铲个不停, 她又往里头洒了点酱油, 再添上一勺热水, 这才盖上锅盖焖汁。
听到宋四丰这话,连忙回头,埋怨, “哎, 我去就好了, 叫什么孩子, 半路上磕了撒了可怎么办!”
说完,就要去解开穿在外头防脏的衣。
宋四丰伸出手,制止了江氏的动作, “没事, 也要让孩子帮忙做点事。”
宋延年放下手中吃的正香甜的炒米, 接过小陶碗, 爽快的应下。
“行,我很快就回来。”说完,他就要往外蹿。
“哎,延年你等等。”江氏喊住宋延年。
只见她简单的擦洗了下双手,拿过干净的砍刀,将桌上那一屉刚刚做好的炒米切下一块,扯过箩筐里的箬叶就要包上。
宋延年见状,连忙出言提醒:“娘,叶子湿着呢。”
这炒米香酥脆口,用的是今年秋季新收的大麦糯米熬的麦芽糖粘制,咬上一口既有大米的焦香,又有麦芽的清甜。
嘎嘣脆还不粘牙。
宋延年表示,这么美味的炒米,沾了水可就不好吃了。
江氏听后连连拍头:“哎哎,娘今天都忙昏头了,还好有咱们延年提醒。”
宋延年:“没事,擦干就好了。”
又被江氏夸赞的他有些羞赧,找出一条干净的帕子,低头将的箬叶擦干,递了过去。
江氏:“擦个五六张,娘够用就好,剩下的让你爹放竹筛子上,回头摆到灶眼那里烤烤,那地方热,很快就都干了。”
江氏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的接过擦干的箬叶,将切好的炒米包好。
“好了,去拿醋的时候,这个也一并给你方大嫂送去,她就爱吃这一口。”江氏剪断细麻绳,留一点线头方便宋延年拎着。
宋延年:“好嘞!”
他到方家的时候,方大嫂正一个人在灶间忙碌,宋延年才刚进门,她就注意到了,当下头也不回的问道。
“延年是来找大力玩吗?他在里间。”
待听完宋延年的来意,她回过头往衣上擦着手,接过宋延年手中的瓷碗和炒米,忍不住开口。
“你娘就是太客气,不过就是半盏醋的事,也值得喊你带这么多炒米过来。”
“不过,嫂子我还真就爱吃你娘做的炒米,香还不粘牙,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一边说一边转身拿出个醋瓶子,吨吨吨的往陶瓷碗里倒。
方大嫂笑眯眯:“够了吗?”
宋延年低头一看,这碗里头的醋,起码有八分满!
呃
倒也不用这么多!
“够了够了!”他捂住瓷碗,皱着一张脸,“再多该拿不回去了。”
方大嫂笑,“没事,我让大力帮你拿。”
还不待宋延年拒绝,方大嫂就扯着嗓子喊,“大力大力,延年给你送好吃的炒米来了。”
“快出来吃喽!”
宋延年:不,他是来借醋的。
方大力的屋门打开,从里边走出。宋延年看着他眼睛下的那片青色,不禁好奇,“大力,你昨晚没睡好吗?”
方大力脸上一片兴奋,半点不在意昨晚的熬夜,“嗨,没事!这一个晚上没有睡好也不打紧。”
他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壮着呢!
“延年,我和你说啊,我昨晚做出了一盏可好看的灯笼,我带你去看!”
说完,他拉起宋延年的手就要往屋里走。
方大嫂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的这个孩子,自从他到他三舅家学做灯笼,那简直是痴迷上了制灯一道,少吃少睡也不打紧,只要能做出好灯笼就行。
像昨晚那样的熬夜,在最近是常有的事。
方大嫂收回心神,探头往里屋一喊,“大力,你先帮延年把醋送回去,回头再带他来家里玩,你婶婆锅里可还等着搁醋呢!”
方大力:“噢噢,好的。”
“那延年我们先走吧。”
说完,他就将宋延年拖了出来。
宋延年:“我还没有看到灯呢。”他就见了几根木头和零零碎碎的材料。
“没事,一会儿再看。”
路上,方大力捧着装着醋的瓷碗,一步三挪,再一次埋怨他娘,“这装的也太满了吧。”
宋延年不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方大力:“不了,万一你打破碗,弄洒了醋汁,你爹娘该揍你了。”
说完,他又想到四丰叔公平日里对宋延年的宠爱,酸酸溜溜的改口:“你爹不会打你,不过,你娘应该会叨叨你。”
宋延年:他真的不会撒!
“那大力哥你捧好喽!”
还好,方宋两家离得并不是很远,就这样说着话,两人很快就见到了宋四丰。
只见他脱了外衣,正在家门前安着供桌的桌面和桌脚,想将它们拼起来。
平日里这张桌子很少用,都是拆了堆在杂间的,所以看过去灰朴朴的。
宋延年将醋拿到灶间,回头对他爹道,“爹,我去大力家玩一会儿。”
宋四丰拿着一块抹布,正要将供桌上的积灰清理一番,听到这话,头也不抬。
“去吧,不过你要早点回来哈,一会儿就要祭拜灶神了!你得回来帮忙烧纸!”
宋延年应下后,又进里屋将松子糖揣上,这才跟等在外头的方大力汇合。
宋延年:“我带了松子糖,这是我从安同镇带回来的,昨儿都忘记给你和大虎他们了。”
昨天发生孙鹤那事后,他们都没有心情聚在一起玩耍。
这么算起来,宋延年回家已经三四天,今天却是第一次和小伙伴们出来玩耍。
他们一路走到张诺家,宋延年指着那面新砌好的断墙,惊奇:“这什么时候又砌起来了?”
要知道这面墙可是荒了好几年了,是他们玩耍的一个据点。
他们最爱爬上断墙,然后从墙体上跳下来,或者是靠着这墙做冲锋陷阵的游戏。
张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不等方大力回答就插嘴,“你一定猜不到!是你娘砌的!”
“你们家,你爹推墙,你娘砌墙,也是很有默契了,哈哈!”
宋延年:“我娘”
他怎么这么不敢相信呢,说是他爹砌的,他还能更相信一点。
他娘?
他是真没看出她还有做瓦工的天份,瞧瞧这墙体,砌的是四平八稳的,墙面还没有多余的糯米灰浆溢出,手艺可以啊!
张诺:“是啊 ,几个月前四丰叔公不是送你去书院嘛,你们几天没有消息,你娘心里不安稳,干脆就来我奶奶这里修围墙了。”
说到这,张诺又嘚瑟的摆摆手,“你娘这也没什么啦,自从我奶奶大发神威,收了子文身上的水鬼以后,村里人对我们家那是客气的很。”
“瞧,我身上这鞋子就是村西的胖婶缝的,要不是我奶奶有本事,凭胖婶往日里的那股抠唆劲儿,哪会给我缝鞋?”
“我啊,不过是多吃了她家一块糖,就被她念叨了一年。”
张诺吐槽,做出受不了的表情,宋延年和方大力看完都哈哈大笑。
说到胖婶和张诺这事,宋延年还真知道。
在小源村的岁旦那日,村里的小孩有窜户讨糖的习俗。
前年张诺就跑到了胖婶家里,胖婶给了他三块糖,得到了他的一串吉祥话。
等胖婶家的小闺女回来后,这胖婶一见小闺女手上只有两块糖,顿时是恼了。
“她啊,逢人就说我们家不厚道,贪了他们家小孩一颗糖。”
张诺觉得奇冤,他被念叨了整整一年,直到第二年的岁旦,他娘多抓了一把糖果,塞到这小姑娘的兜兜里,胖婶才停了这事。
宋延年笑,“嘻嘻,我爹前儿还跟我说,让我过几天讨糖的时候不要去她家。”
本来这些讨糖讨福气,就是一个吉祥意头,谁想到这胖婶这么较真,村里人见她闹张家,都有点怵她了。
“哎呦!”方大力揉了揉耳朵子,“延年你别这么笑。”
“偷偷和你们说啊,我昨晚昨晚就是不敢睡,才做了半宿的灯笼,结果没撑住,半夜里睡了过去,这梦里啊,到处都是囡囡嘻嘻嘻的笑声。”
“现在我就怕这样的笑声。”
宋延年:“没出息,囡囡又不会害你。”
方大力老实的认怂,“虽然囡囡可怜,可我还是会怕!”
宋延年不是太想提囡囡这事,他转头问张诺,“胖婶送你鞋子,她求你啥了。”
张诺,“还没说。”
宋延年啧啧,绕着张诺走了一圈:“这胖婶的东西你也敢收!”
“回头她提出了过分的要求,你们却做不到,你不是又要被她念叨一年?”
方大力补刀,“这回可能不止一年,毕竟鞋子可比一颗糖贵多了。”他想了想,伸出一个巴掌,“怎么也得五年才够。”
张诺给两人打击的不成样,这才收回了那副嘚瑟模样。
三人找到大虎和江秀水后,就在大虎家门口的院子里分糖果了。
大虎一边将糖咬的嘎嘣嘎嘣响,一边说道,“子文都不在家,不然还能叫子文出来玩,也不知道他娘是不是还关着他读书。”
说完,学着大人的样子,长长叹了一口气。
张诺斜睨,“你敢在你爹娘面前叹口气试试,看看他们打不打你大嘴巴子,这大过年的好福气都被你叹没了。”
江秀水拿出一个帕子包着松子糖,小心的咬着,听到这话,偷偷笑了几声。
方大力无奈的摇头,这些人一旦待在一起,就斗嘴个没停,特别是大虎和张诺,就跟冤家一样,偏偏他们还爱在一起玩。
宋延年:“子文没有回来吗?”
大虎收回拍打张诺的手,“没呢,听说子文都在书院里,连子文他娘也跟去了书院,她就在青城山脚下搭了间茅屋住着。”
张诺:“子文更苦了,读书他娘都跟着。”
大虎好奇对宋延年道,“延年,你也在镇上,没有遇到过他们吗?”
宋延年摇头,和大虎解释道,“没呢,我在镇子外,靠近郊区的褚家义塾里,子文他在青城山上的青城书院里。这一个南,一个北,远着呢!”
大虎也不知道有没有弄懂,哦哦的应了两句,就不再提,反而是说起子文的娘。
“我都说不清了,你们说,这子文的娘到底疼不疼爱子文啊?”
“几个月前,我还见她板着脸扎子文,就因为子文背不出书,这下嘛,为了照顾子文读书,她连茅草屋都住上了。”
江秀水脸上满是艳羡,“肯定是疼的,她还供子文读书呢!”
大虎撇了撇嘴,“反正我不喜欢她,幸好我娘没有这样!”
几人闲聊了几句,陆陆续续听到村子里放起了鞭炮。
宋延年:“迟了迟了!我爹还喊我回去烧纸呢!”
他爹特意交代他了,结果他差点给忘记了。
大家伙儿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黄昏时分了,这时村子里都在祭拜着灶神,祈求来年丰衣足食,平安喜乐。
方大力对宋延年道:“那你明儿再来看我扎的灯笼吧,师傅说我可有天分了。”
宋延年到家的时候,他爹正好将供桌摆好,上面放了甘蔗节,炒米,瓜果,花生瓜子,以及一盘的豆沙馅粘包。
“快快,就等你了。”
宋四丰连忙扯过宋延年,匆匆的往他怀里塞上一只捆了脚的大公鸡。
“抱好抱好,这可是灶王爷的红马坐骑。”说完,就让宋延年在他身后跪下。
宋延年和怀中的大公鸡面面相觑,不是说好的烧纸吗?
这大公鸡又是闹哪样?
只见他怀中的大公鸡神勇万分,两只小小的眼睛亮亮的随着脖子转动,小眼神里透出机灵的意味。
它扑棱了下几下翅膀,惹得宋四丰回头又是一阵交代,“延年,抱好喽,别让它飞了。”
宋延年噢了一声,随即手上带了一丝道韵,轻轻的抚过大公鸡色彩艳丽,油光发亮的羽毛。
他和大公鸡的眼神对视了一下,“乖~”
原先还要扑棱的大公鸡,瞬间温顺安静了下来。
正在点着蜡烛的宋四丰,这才放心的往桌上的一排酒杯里斟上半杯的酒。
更整衣物,双膝下跪,燃香祭拜祷告。
“信男宋氏四丰携子延年,恭祝司命灶神升天,感恩灶君过去一年对我们的照顾,请司命灶神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
宋延年见他爹嘴里念念有词,叩头后又往没有斟满的酒杯里又添了一点酒。
最后,他爹端着一个酒杯走到他的面前。
宋延年怀抱着大公鸡,还一下下的抚摸着它的皮毛,视线好奇的跟着他爹的动作,然后看着他爹将那一杯黄酒往大公鸡的鸡冠上一浇。
宋延年:
大公鸡: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宋延年打破沉静,对上他爹的视线,“爹你在干嘛!”
宋四丰却不搭话,只见他有些着急,倒扣酒杯抖了抖,又凑近大公鸡,瞪大眼了要去看。
公鸡喔喔的叫了一声,又扑棱了几下,宋四丰反而是放下了心。
“好好,这红马神勇,定能快马加鞭,送灶君上天替我们家美言几句。”
方才这公鸡受了酒,却没有动静,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今年的祭拜这灶君不满意呢。
还好后面这大公鸡动了。
宋延年:“爹,好了吗?我跪的有点累。”他动了动自己有些发疼的膝盖,这冬日里的黄泥地实在是太硬实了。
“好了好了,叫你娘进来把鸡给抱回鸡圈去,你过来和我一起烧纸钱。”
“是红马,不是鸡。”宋延年偷笑,“爹你也说错了。”
“少贫嘴!”宋四丰笑骂,那声音里满满是笑意,“麻利的,不然你娘得催咱们了。”
两人将那一摞折好的元宝放入炉子里,火舌舔卷而过,很快就只余灰烬。
“好了,你快去换一身衣服,我们一会儿去你爷爷奶奶家吃饭。”
宋四丰看了宋延年有些黄泥土的衣裳,一边交代他,一边将一杯酒撒入元宝燃烧过的灰烬中。
“爹还要放一挂鞭炮,你换好了以后,爹也该差不多了。”
等宋延年换完衣服出来时,果然见他爹正将供桌的桌角和桌面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