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结束和沈佑一的通话之后,宁愿收拾了一下洗漱用品,进了浴室。
狭小的空间很快被蒸腾的水雾填满,光线在氤氲的雾气里变得朦胧,淋在身上的水温也很舒适,宁愿彻底放松了下来。
“原则之外,绝对偏爱。”
耳边再次响起了这句话。
记忆还是崭新的,这八个字,连带着沈佑一说时的神情,一齐被大脑翻出来循环播放。
片刻后,不知道是大脑中哪根神经厌烦了这样单调的循环,忽然捣起了乱,回忆被往后拉了拉,停在了沈佑一克制地问‘那能抱你一下吗?’的那一瞬。
两秒后,宁愿猛然蹲下身子,将头埋进了臂弯之中,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声。
——真是要了命了。
虽然确实也没过多久,但她怎么就对这个场景记得这样清晰,甚至连沈佑一的喉结尖儿是如何滚动的,都一清二楚地浮现在眼前。
整张脸快要熟透了,宁愿匆匆洗好,从浴室出来。
宿舍里还是安安静静的,宁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很快关灯爬上了床,缩进了还带着凉意的被子里。
这丝凉意让宁愿逐渐冷静下来,她仰头看着天花板,窗外不算强烈的光线照进室内,留下半明半昧的光与影。
这场景让她忽然想起高中的时候,她曾独自忍耐着渡过了无数个类似眼前这般,寂静到只剩下光影的不眠夜。
宁愿从小便是以一种近乎没心没肺的开朗状态长大,就连本该变得敏感的青春期她也依旧比别人神经大条一些。
所以,当意识到‘母亲从未爱父亲,并且疑似出轨’这件事后,她整个人如同被当头棒喝,原本熟悉的世界骤然崩塌,扭曲成了一个随时能将她吞噬的怪物形状。
那些日子里,她将自己视为妈妈带给爸爸伤害的最直接证据,不知该如何面对重伤未愈却被出轨的妻子抛在原地的父亲。
自幼便睡得香甜的宁愿开始变得浅眠、惊梦,甚至一次又一次尝到了失眠到天明的味道。
就好像,每一个万籁俱静的黑夜里,她的枕边都藏了只不讲道理又贪婪梦魇,有时候,明明她还没有睡着,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寸寸吸走自己心里的鲜活气,最终只剩下皱皱巴巴的干瘪残痕。
而每一次,宣告那些藏在黑暗里的内心折磨与埋在枕头里的眼泪的结束标志,都是沈佑一的声音。
——每天五点半,沈佑一都会在她窗外的小院里轻声晨读。
那声音不大,大多数时候读的是英语文章,少部分时间里读的是课本里某篇必背的文言文。
每当他开始晨读,宁愿都会强迫自己跟上他的思绪,当他读英文的时候,她就当锻炼听力,努力去听他在读什么,当他读文言文的时候,她就努力跟着他一起背。
说来好笑,不知道是背书让人困倦还是沈佑一的声音里有助眠的功效,每次宁愿集中注意力在他的声音上没多久,就能顺利睡过去。
虽然,只能睡上一小会,但对那时的她来说,已经足够奢侈。
沈佑一。
沈佑一。
这名字在心里来来回回地滚着。
宁愿将手背轻轻地搭在眼皮上,想着:原来她曾经忽视了这样多的,有关于他的细节。
第二天是周六,往常周末,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宁愿都会睡到九点再起床,但此时距离沈佑一生日已经不足72小时了,可谓是时间紧,任务重,宁愿一大早就出了门。
从郝倪那里借到电动车钥匙之后,宁愿兴冲冲地给沈佑一打了一个电话。
刚一接通,宁愿就像倒豆子一般问道:“沈佑一!你起床没有!吃早饭没有!”
“嗯,起来了,还没吃。”沈佑一逐条应了只好,才有些诧异地问,“你今天醒这么早?”
宁愿的声音里满是:“五分钟之后你下楼,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五分钟后,沈佑一准时下了楼,看见宁愿骑在一辆粉嫩的小电动上,高高地抬起了手臂,冲着他挥舞。
“怎么样!惊喜吗!是不是完全没想到!”宁愿握着车把左右转了转,像是小时候和他炫耀自己的新玩具一般得意洋洋,“我今天就当你的专属司机,让你体验出门就有车坐的快乐,享受vip级的待遇!”
沈佑一有些哭笑不得:“谁家vip十一月坐电动车啊?”
宁愿眼睛一瞪,下意识接话:“我家。”
像是被这两个字取悦,沈佑一低头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径直坐上了车后座。
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的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宁愿就被沈佑一这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落座惊到。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么信任的吗?
原本以为会收到他不信任的眼神,在各种软磨硬泡之后,他才肯上车。
甚至在来的路上,她预设了多种他可能提出的质疑,应对方案想了一箩筐,此时却一点用场都没派上。
宁愿眨了眨眼,忽然感到一阵茫然。
身后的沈佑一察觉到她的欲言又止,开口问道:“怎么了?”
宁愿呆呆地转过身,歪了歪脑袋,问:“你不对我的驾驶技术表示一下质疑吗?”
“噢,这个。”沈佑一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腿,说,“问题不大,我自带刹车,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充当辅助轮。”
“……”
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清他是在打趣自己还是在纵容自己。
宁愿将视线从沈佑一的腿上收回,摸了摸鼻子,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那你扶好,我们准备出发了。”
沈佑一淡淡地应了一声。
宁愿等了几秒,再次强调:“扶好呀。”
“扶好了。”
宁愿不满地回头,转身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外套侧边被扯了一下,低头看去,原来是沈佑一抓住了她的外套下摆。
“……”
宁愿看了眼抓住自己外套的手指,又抬眼看了眼手指的主人,目光在两者之间来回扫视了三遍,才有些不自在地建议道:“你可以,嗯,抱住我的腰。”
沈佑一挑了挑眉:“可你昨晚说不能抱。”
……就你记性好。
“这种抱和那种抱不一样,这种就是一个单纯的动作,就像是你昨天抱住我,让我没摔倒一样。”宁愿努力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绝无私心的模样,强调着,“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沈佑一盯着宁愿的眼睛看了半晌,直到她不自在地回过头,他才轻声笑了出来。
听到身后传来他的轻笑声,宁愿恼羞成怒地嘟囔着:“不抱拉倒。”
话音刚落,下一秒,腰间圈上了一条手臂。
不松不紧的力道,却带来了令她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心满意足的宁愿嘴角忍不住得往上翘,但她意识到自己在笑之后,又拼命将嘴角拉平,就好像沈佑一的视线能拐个弯看到她的表情一样。
宁愿把沈佑一载到了开学时他点过外卖的那家早点铺子,这家已经算是云大周边比较贵价的早餐店了。
一路上,两个人之间都没有什么交流。
锁车的时候,宁愿随口问了句:“你刚刚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啊?”
“唔,我怕呼吸会打扰到你。”
宁愿:“……”
她克制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伸手拍了两下沈佑一的肩膀,最后落下去的那一下没有抬起,而是狠狠地捏住,皮笑肉不笑道:“我还是觉得你小时候那种沉默寡言的样子比较可爱。”
沈佑一偏头笑了笑,不再逗她,搓热了自己的掌心,然后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捉下来。
因为十一月的寒风,那只纤细的手果然如同他预想般那样冰冷。
沈佑一低下头轻轻对着她的手呵了口热气,然后温柔地帮她揉搓着。
明明是连在电视剧里看到都会觉得肉麻的场景,此刻却让宁愿抑制不住地脸红心跳。
特别是当自己的手背离他的唇只剩寸许的时候。
那么近的距离,只要她轻轻动一下,就能碰到他的唇瓣……
像是被这念头蛊惑,宁愿屏住呼吸,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然而,就在她微微抬起手腕的瞬间,几乎同时,沈佑一的头也抬了起来,一刹那,两者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远。
“还有一只。”
被他的声音唤回理智,宁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干些什么,她看着沈佑一,小鹿一般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诸多情绪。
“还有一只手。”沈佑一也回视着她,眼中带着些许不解,再次重复了一遍。
她竟然想占沈佑一便宜!
虽然未遂。
但却是在别人神情专注地帮她暖手的时候。
在!这!么!纯!情!的!时!刻!
她脑子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啊……
昨天两个人才把话摊到台面上来说,今天她就想占人家便宜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宁愿脑门一紧,他飞快地将另一只手收回自己的口袋里,结结巴巴道:“不,不用了……那个,我,我饿了,赶紧进去吃饭吧。”
话音刚落,宁愿就完成了一个标准的原地向左转,显得手脚略有些不协调地率先走了进去。
沈佑一看着她明显心虚到慌乱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然后才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跟着走了进去。
宁愿正站在点餐台前,低头看着菜单,明明察觉到沈佑一已经站在她身后了,但她还是坚持拒绝抬头。
“吃小笼包还是灌汤包?”
“你刚刚是在心虚?”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太熟悉了也不好。
“哦,其实烧麦也行。”宁愿努力无视着他的话,继续自言自语,“哦,黄金糕也想吃……那粥呢?”
“所以是在想什么?”
“哦,你想吃皮蛋瘦肉粥。”
“跟我有关的?”
“哦,还要吃白水蛋啊。”
……
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直接把店员看蒙了。
他的手在点餐机器上悬了半天,实在是不知道要不要下单,只好试探着问道:“请问二位,刚刚是在点餐吗?”
“是的。”宁愿抬起头,嘴角扯出一个十分官方的笑容,语速飞快地下单:“一份烧麦,一份黄金糕,大份皮蛋瘦肉粥外加两颗白水蛋,谢谢。”
一直到宁愿顺利地完成付款,身后的沈佑一都没有说话。
但她却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脑海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拿好了等餐牌,宁愿深吸一口气,以一种英勇无畏的表情转过了身,赶在沈佑一说话之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沈佑一没动,配合着垂眸看她,漆黑的眼瞳里是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刚刚是在想……”宁愿舔了舔嘴唇,生硬地建议着,“我们先坐下……”再说。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就感觉自己那本就与沈佑一的嘴唇严丝合缝地贴着的掌心,蓦然被他的温热的唇顶了顶。
宁愿整个人都僵住,连手上的力道都跟着散了。
沈佑一的下颌往后收了收,眼角轻轻弯了弯,问道:“我猜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