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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锦瑶这么一说,碧游不由计上心来。她记得当初曾陪着柳玉珍前去长乐宫拜望那位夫人,当时瞧着她慈眉善目的样子,一时也不曾怀疑。如今想来这新妃要前去长乐宫拜谒的规矩有些怪异,她不过曾是皇帝的奶娘,因早年对楚宣有过救命之恩,因此当其登上皇位之后便被封为孝贤夫人,赐居长乐宫,安养天年。按理说,她并无太后尊荣,新进宫妃也无须前去拜谒,不知何时这宫中多出这么个不成文的规定,着实令人难以信服!

“不知娘娘可曾去过长乐宫拜望那位孝贤夫人?”

思及此,碧游不得不多嘴问了这么一句。

“往日我一直深居这宫中,并不曾前去拜访,后来代掌凤印整日操持,也不曾去过。”锦瑶如实答了。

碧游略松了口气,忽然促狭地笑道:“娘娘不如让太医前来把把脉,开此方子好生调理调理,兴许不久便能怀上皇嗣!”

锦瑶闻言,脸蓦地一红,斜睨了她一眼嗔怪道:“死丫头,瞎说什么?!”

“娘娘说我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其实这句话我倒要送还给您!”碧游见她脸红,忍不住揶揄她道。

锦瑶被她戳中了心事,忍不住伸手在盘中捏了个葡萄塞入她口中:“你这个丫头,混说些什么?看我不堵上你的嘴!”

碧游一口咬下那颗葡萄,顿时甜腻的汁液散入口中,倒有说不出的甘甜。

锦瑶原先心里惦记着英武俊逸的韩时,毕竟那是她的初恋。因此当年被封妃时,她并不情愿。因她个性清冷,楚宣也很少临幸于她,所以这些年,她倒不曾怀上龙嗣。如今却不一样了,她心中有了他,自然甘愿为他生儿育女。今日被碧游这么一提点,她更是有心。想着明日召个太医前来瞧瞧,也好早日怀上龙嗣,堵上朝中那群臣子的悠悠之口,既能稳固她在宫中之位,也算是为皇帝分一份忧。

翌日午后,宫中医正提着药箱前来,为锦瑶把了把脉,细细地为她说起医理之事,着手开了调理身体的方子。锦瑶着人拿了方子前去库房取了药,又厚赏了那位医正。待到药熬时,正巧赶上她用过晚膳不久,掐着时辰喝了药,她正在凉榻上歪着,忽听院内一声接一声的悠长通报,才知今日皇帝又翻了她的牌子。

算起来,较之宫内的妃嫔,她年岁稍长,然而听闻楚宣前来,只觉心头狂跳,禁不住心怀期待。曾几何时,她也曾怀着小女儿般的心思去思念期待一个人,然而如今,那人已不在,她也有了新的企盼!

当晚并非碧游当值,她沐浴之后吩咐宫人取了数件宫装在铜镜前试了起来。盛夏炎热,殿中放了三两冰盆,倒也凉爽怡人。然而面对着几名宫人并排捧着的华服,锦瑶却迟迟拿不定主意,因焦急而致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最终她挑了件藕荷色襦裙,外罩一件月色轻薄纱衣,穿上去妩媚而不失端庄。命宫人为她抿好了鬓间发丝,绾了个随云髻,发间并无多余发饰,简洁却又透着雍容之气。

楚宣着了常服入殿时,锦瑶如往常一般淡笑着迎上。较之往日,她眉眼里含了脉脉深情,一双水灵的招子顾盼生辉。可是楚宣并非为她而来,他是为了碧游之事前来与她相商,因此并没有发现她的不同寻常。

楚宣觉得直接开口不太妥当,便执了她的手到榻边坐了,与她话了会儿家常。锦瑶的心思皆在了他身上,他说什么,她便温柔地附和着,似水柔情化作绕指柔,终于令楚宣心有所动,不过,也只是止于心动。酝酿了一会儿,他终于开了口:“锦瑶,朕想让碧游像以往一样到御前走动,你觉得如何?”

锦瑶一腔热忱被他一句话浇得湿冷,她极力保持常态,挤出一丝笑娇嗔道:“皇上这是觉得臣妾对她照顾不周么?”

“这倒不是,朕只是觉得仍她的性子,必不会甘心留在这宫里头。她的本事你我也是知晓的,当年她扮作晚汀,差点儿就将我骗过,我是怕她私下动什么手脚。”

楚宣这些天细细想了想,总觉得还是把碧游放在身边才安心一些。当初碧游假扮成晚汀,他特意为她擦面,若她用的是普通易容之术,当时便就露了馅,因此他觉得还是要妨备些才好。

锦瑶听了这话,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她喜得是皇帝对碧游如此上心,往后她便也有了依仗;但忧的是,碧游那般倔强的性子,必是不肯就犯。这喜忧参半转眼间又转为了酸涩,她爱的人却爱着别的人,总让她觉得心里头有些不爽快。更何况,那人却是自己的亲妹妹碧游!不过她也知楚宣近来只翻她一人的牌子是因为碧游的缘故,好歹她与她算是一条心,皇上宠她,总好过宠别的宫妃。

“既然皇上对她如此上心,倒不如早些纳入后宫,这样免得夜长梦多。”

锦瑶想了片刻,心觉楚宣对于碧游实在是太过纵容了些。这些年来,他对她的用心,她都看在了眼中,无奈碧游是个死心眼,认准了韩时,便到死也不放手。

楚宣不由苦笑道:“若她与这后宫嫔妃别无二致,朕也不必费许多心思,这丫头生就是个离经叛道的主。”

想起碧游的身世,他不禁在心中感叹,只是她的性子,却一点儿也不像上官家的人,更不像她那位柔弱的母妃。

“那皇上打算一直等下去吗?”锦瑶垂眸盯着腕上的翠玉镯子,不知为何,心头越发的酸涩难忍:“那若是她一辈子都不回心转意呢?”

“就算她是块石头,也总有焐热的时候。”楚宣却丝毫不曾悲观,心里头只念着碧游一人,只要她在身边便好。

“想必碧游妹妹总有一天会明白皇上对她的情深,若是皇上觉得好,那便调她去御前伺候吧,如此一来,她多少也能体会皇上的良苦用心!”

锦瑶扬起一抹笑,就势歪在了楚宣的肩头,她暗想着,如今还是皇嗣的事情要紧一些。人得到的越多,欲望就越大,她觉得自己有些可悲,回想起往日的自己,总觉得向往。可是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可是当晚,锦瑶未能如愿,楚宣对她没有丝毫的动作,然而她也不愿放下矜持,两个人各自躺了,静默无言。锦瑶默默地流泪,浸湿了头下缎枕,也不知是何时才睡,天亮醒来的时候,楚宣早已离开。

三日后,碧游便被调到了御前伺候,此前锦瑶并未向她透半点口风,直到皇帝的近侍何福贵领着两个小黄门前来宣旨的时候,她才知晓。容不得她推三阻四,何福贵才刚读完圣旨,那两小黄门便忙热情地上前替她收拾箱笼。碧游则呆若木鸡地立于原地,眼前这一幕,好似回到了几年前,那时候,韩时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间。虽说他们相见不能相守,总好过阴阳相隔,若是时光可以倒转,她愿意付出一切!

碧游还如往当那般,被分派到了碧棠殿侧殿住了,跟前有两名伺候的丫鬟。一切,都好似回到了原点,这更令她心头烦乱。当年她在这宫中,不过是为了探明父王死因、而今她却是身不由己被困宫中。

傍晚时分,她正忙着将箱笼里的衣物整理妥当,却听门边竹帘轻动,转头一瞧,见是楚宣一身月白长服立于门边。

她眉头不经意蹙起,下一瞬却端了笑上前施礼问安。

楚宣虚扶了一下,随即说道:“这里仍是你当年的居所,此次搬过来,想必不会住不习惯。”

“回皇上,微臣私以为还是在淑妃娘娘那边当差稳妥些!”碧游起身答话。

“朕本也觉得你在锦瑶那边更为妥当,可是朕不是傻子,你也不是省油的灯。后来想了想,还是由朕来看着你,这样你便逃不掉了!”

楚宣长眉一挑,眉宇间略现疲色,他忙了整整一日,此刻是抽空前来瞧瞧。他的寝宫与碧棠殿相近,到这边走动走动很是方便。

“逃?这皇宫守备森严,难道微臣能插翅飞了不成?”

碧游未曾料他如此防备,心头更觉憋闷的慌。她怕他,怕他对自己太过用心,怕他一直将她绑在身边。她并非无情之人,长此以往呆在他身边,她害怕会对他生出异样的情感。她将韩时镌刻在心,决定用余生来祭奠!

“你若是能插翅飞了,朕也不拦你。朕虽把通往宫外的秘道堵了,可你总会有法子混出宫去,比如说,换一张别人的脸!”

楚宣幽深的眸光扫过她雪色面庞,幽幽地开口说道。

被他猜中了心事的碧游不由一怔,她眼神躲闪,暗忖这最后的招数也被他拆穿,这可如何是好?

“若是你想逃,只管使出法子逃,若是你有能耐逃出宫去,朕便再不会拘你回来!”

楚宣轻描淡写地撂下这么一句便甩袖而去,对于她,他真是越发地有耐性了。若不是看在韩时逝后不久的份上,他或许早就纳了她,他怕对不起为江山社稷立下大功的韩时。当初他也曾狠下心允了韩时之请成全二人,而今,她孑然一身,而他却再不会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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