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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大年三十,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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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年婚姻,终于在1999的春天走到了尽头。

  苏为理的出轨,苏洛一早便察觉到了异样。那天放学回家,她拿起苏为理扔在沙发上的外套,看着薛慧:“你们什么时候离婚?”

  “哐当。”薛慧手中的锅铲落在了地上。

  “如果要离婚,就把肚子里面的孩子打掉吧。”说这句话的时候,7岁的苏洛表情冷淡。

  听着这句话正在弯腰捡锅铲的薛慧怔住了。她抬头看着苏洛的背影,一阵心惊。

  薛慧没有同意离婚,她白天去苏为理的公司等他,晚上就守着这个家。门口一有声响她就去开门。她的失望慢慢变成绝望,等来的却是法院的离婚判决书。那天,挺着五个月身孕的薛慧拿着判决书晕倒在了厨房。

  1999年12月20日,天气晴。

  苏洛站在医院的大堂里,看着黑白电视里面播放着澳门回归,全民欢庆的画面。她的嘴角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

  薛慧的好友李琼走到苏洛面前,将她拥在怀里:“去看看你妈妈吧。”

  苏洛从李琼的怀里钻出来,脸上平静,看不出喜悲:“等她走了我再进去。”

  苏洛守在薛慧的病房外,听见相框落地的声音。她知道,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她推门而入,还好,她走的很安详。她走过去,把薛慧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被子里,捏好被角,然后替她整理好有些凌乱的头发。

  “妈,你安心去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那个相框在她脚下,碎裂了。

  薛慧下葬的那天,李琼特意向医院请了假,陪着苏洛料理一切事宜。从薛慧离去到入土,她都没有见苏洛掉一滴眼泪,淡漠的如同一个局外人。

  一个7岁的小女孩,如此冷静,让李琼心疼。

  送走了李琼,苏洛跪在薛慧的坟前,单薄瘦小的身影在日暮下凄凉冷清。此时,她的泪才落下。

  “妈,我要去荔城了。我能保护好自己。”

  薛慧的坟前,她已多年未来,早已杂草丛生,让人几乎忘记了这里还埋葬着一位妇人。她向附近的村民借来了锄头,脱掉外套,像一个农家女子,锄着坟墓周围的杂草。

  村民劝诫道:“姑娘,现在不是清明。这些是动不得。”

  她笑笑:“谢谢。我不信这些。”

  一个多小时后,坟墓周围的杂草已被锄的七七八八,终有几分能见模样。她坐在地上,点上一支烟:“妈,你知道吗?他有儿子了。你说我是不是该送份大礼去?”

  苏洛离去时,一只燕子落在薛慧的坟头上,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像是一位母亲在寻找自己的孩子。

  这是一个宁静安详的小镇,到处都透着质朴的民风。小镇中间的一条清澈的小溪缓缓趟过,它记录了小镇人们的一代代记忆。树叶被风吹落到小溪里,它们飘着,有的落在了石缝中,有的飘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苏洛漫步在街道,此时已是中午,鞭炮齐响,她看着家家户户举杯欢聚,听着席间的高谈论阔,欢声笑语,脸上生出了几丝笑意。

  在前方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前,一位年轻女子抱着啼哭的婴儿,嘴里哼着小曲,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母爱的光辉。她走上前去,看着女子怀里的婴儿:“我能抱抱吗?”

  女子认为苏洛是骗子,连忙逃回了屋。她才知道,自己此举唐突了。她讪讪地笑了。

  她在一家商店买好了礼品,东西多的她两只手都差点拿不住了。她这是要去趁一顿年夜饭。从镇上到李琼的老家需要走上一段弯曲泥泞的山路,她车技不错,能很好的掌握路况,不至于担心因为技术不好而发生事故。

  李琼老家的房屋是一栋三层楼高的房屋,贴着白瓷砖,是典型的农村房屋样式。房屋的前面有个大池塘,每年春节全村人吃的鱼全都来自于此。池塘沿上栽种着果树,春季的桃子,夏季的西瓜,秋季的杏,冬季的橘子。再前面便是两块肥沃的土地,那里种着各种蔬菜,农村人习惯了自给自足,似乎一年四季的东西全都能在地里或者田里找出来。

  她的白色轿车停在李琼的门前,引来了村民的驻足,是源于跟在苏洛后面的那辆磅礴大气的豪车。

  苏洛推门下车,很多年轻人自然是认出了苏洛,一阵的欢喜雀跃。可他们有着的是农村人的稚嫩与腼腆,也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敢上前。

  她走到李琼家的门前,看着人群中头发花白的一位妇人:“李姨,我是苏洛。”

  李琼端着碗,在跟自家三岁的孙子喂饭。见有人叫她,慢慢抬起头,看的不太真切:“你是?”

  她蹲在李琼的面前,伸手握住了她布满皱纹的手:“我是苏洛啊。”

  李琼将碗递给了站在一旁的年轻男子,将苏洛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是薛慧的女儿苏洛?”

  她答了一声是。

  老年人总是比年轻人更容易动情,李琼亲切的拉着苏洛,泪缓缓落下:“瘦了。”

  一句瘦了,道出的是母爱的关切。让一向克制情感的她,眼中起了氤氲。

  李琼不停地询问着苏洛这些年的近况,又吩咐自家孩子去弄吃的,还说把留着晚饭再吃的那条鱼给杀了,自己又去拿出了香肠腊肉,一锅煮上了。李琼年纪不大,因为丈夫去世的走,一生辛劳,不过五十多岁已显老态。安排好一切她又重新坐回到苏洛身边,此时才注意到停在不远处的黑色车子:“洛洛,那是你朋友吗?”

  黑色的车子一路上跟着她,她是知道的。她以为是赶着回家的在外务工的异乡人,并未多想。见那辆车一直停在李琼家门口,她下了坝子,朝着黑车走了过去。

  她在越野车的斜前方停顿了,此人她自然是认得。她惊讶的是傅微澜为什么会跟着自己来到这里?

  敲响了车窗:“傅董。”

  傅微澜意兴阑珊,明显对于她的忽视有些不悦:“苏小姐,我刚刚在想,你会让我等到何时?”

  “我很好奇,傅董一路跟踪我到底是为何?”

  “妻子回家过年,难道丈夫跟来有错吗?”

  苏洛浅浅一笑:“傅董,我们目前还没有结婚。

  听着她辩解的话,傅微澜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你把车开回去。我坐太太的车回。”这话是对驾驶室的周岩说的。

  他走到苏洛身边,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不带我认识下?”

  “傅董,农村人的思想观念比较保守。”苏洛甩开了他的手,这在村民看来却是小夫妻之间闹矛盾。

  傅微澜再次牵起了她的手:“丈夫不能牵自己的妻子吗?”

  看着村民的目光,苏洛是骑虎难下,她带着傅微澜走到李琼的面前:“李姨,这位是傅先生。”丈夫二字,她不承认,自然是不会说的。至少在办理结婚证之前她是不承认的。

  傅微澜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李姨,你好。我叫傅微澜,苏洛的未婚夫。你叫我微澜便好。”

  李琼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其他都好,只是长得过于好看了些。她担心这人会像苏为理那样抛弃妻子。她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了声:“坐吧。”

  李琼一直跟苏洛聊着她离开小镇后的生活,苏洛答的很费力,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欢快的成长拿来交谈诉说。大部分时间,她都是静静地听着。

  池塘里面的鱼很安静,这个时节似乎很少会跃出水面了。沿上的几颗橘子树跟柚子树上还零星的挂着几颗果实,这是农村的人的风俗。每年摘果子的时候,老人总会每棵树上留几个,盼着来年丰收。

  傅微澜坐在苏洛的旁边,对于谈话,他不言语。有几个小孩怯怯的站在他身边不远处,时不时地盯着他看。他在苏洛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去陪他们玩会。”

  这天,苏洛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傅微澜。她看见那个一向呼风唤雨,处尊居显的男人,此刻竟然陪着一群小孩玩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傅微澜的黑色大衣后面牵着四五个小朋友,他们在他宽大的臂膀下一次次安稳的夺过了老鹰的抓捕。他时而也会扮成老鹰,将抓到的孩子抱在怀里,然后从大衣口袋里面抓出一把彩色的糖果,一一的分到小朋友的手上。

  他和声细语的给孩子们讲故事,那些幼稚的故事在他的嘴里绘声绘色的吐露出来。竟然让苏洛也听得入迷。她承认,傅微澜是一位语言高手。

  “去看过你妈妈了吗?”李琼的一句话拉回了苏洛的思绪。

  “看过了。”

  “这些年,苦了你了。”李琼的手轻轻放在苏洛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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