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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大树。
再见，小草。
再见，沃土。
再见，大四第一个月。
有些东西，过去了就再也不能再见。
有些东西可以。
火车进入戈壁的时候，一片苍茫，土地一弯一弯的，像是被一只巨大腐蚀性的史前巨兽爬过，留下有规则的形状，但是没有草，没有树，只留砂石硬土。
老肖站起来，来回走。
快到了。
每次他回家都是这样。
城市消失，树木消失，草也消失的时候，就快到了。
别人眼中不可能有人生活的地方，藏着他的故乡。
还有一小时才到，他已经忍不住把箱子拖出来了。
冯浩有些好奇的看着外头。
已经快七点了，天居然没黑。
正常他们平日五点半天就要黑了，六点黑不溜秋，黑透了。
这里七点，还没日落。
假设是坐飞机的话，下午五点多起飞，已经天黑了，飞机飞着飞着，忽然天亮了，那种感觉估计很棒，很神奇。
像是追赶超越了时间，假设飞机油够多，一直往这个方向飞，岂不是永不天黑？？？
大乔坐一天火车消灭了超多的零食，包小了肚子大了。
杨处也躺不住，因为火车上空调凉，已经把深蓝色夹克穿上了，坐在过道上的凳子，于是有些急性子的列车员路过他们跟前的时候，都会放慢脚步。
局里局气的杨处，官味太浓了。
老肖社会经验少，被对面老者哐哐哐打听问，很单纯的基本交代了自己的身份，大学生，带同学回老家玩，老家是草长谷的，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不过他并没有说自己同学哪里的，这里倒不是他长心眼，而是他比较有分寸感。
老者看着也不像坏人，也就是正常无聊打问吧。
毕竟上传送阵的时候都有检查身份和人脸识别还有危险品检查。
帮忙筛选了一遍。
所以很多大学生才会蠢萌蠢萌的，因为社会环境还是相对比较安全。
老者问大乔，大乔就说老家哪个城市，然后哐哐哐跟老者一顿聊，问他哪的，孩子干啥的，孙子多大了，出来干嘛……然后顺着老者的话，夸一夸老者读大学生孙子……
冯浩长脑子之后，才发现这二者的区别。
如果是以前，他应该是跟肖哥差不多，别人问啥回答啥，不好意思撒谎，也不知道怎么去问别人。
杨处更牛逼，没人主动跟他聊天，都是他主动。
他主动跟最上铺的小姑娘聊天，小姑娘在中途下车了，但是还红着脸主动加了杨处的微信……
冯浩看着杨处给选了分组，萍水相逢，然后又给写了备注，XXX学院，19岁，XX市XX县xx村人士，电话186xxxxxxx17。
牛逼，就杨处的一个微信朋友信息，就秒杀百分之八十的人。
他算是把信息管理信息检索学进去了。
应用上了。
我们微信朋友越加越多，有卖衣服的，卖水果的，亲戚，朋友，同事……一开始都记着，但是如果有人改名，换头像，很久不联系，就完全不知道是谁了。
像这样从一开始就备注，记录，分组，简直太牛逼了，不管对方怎么改，你都能知道他是谁，而且如果想发圈，不想被人看到，可以选择分组可见。
而且当你想找某个人的时候，也能迅速找到。
冯浩学习之。
又是被杨处震慑的一天。
现在趁着微信朋友不多的时候，就慢慢备注整理起来。
随着道路边的小房子渐渐多，人烟也多起来，草和树木又渐渐回归，但是是另外一种状态。
到站。
下火车。
又看到黑压压的人群迁移。
老肖带着他们跑。
他提着自己那没有轮子的行李箱，跑的飞快。
“走，去坐大巴，坐一小时就能到镇上了。”
从这里开始，就被老肖硬控了全场了。
杨处也迷迷茫茫的看着周围。
大乔看啥都挺稀奇的。
居然有人抱了一只羊上车，羊就在他跟前过道上，太牛逼了。
老肖买票抢座位，熟练的一气呵成，一拖三，跟那个带羊上车的老汉一模一样熟练。
车满满当当的挤着，开动，车上聊天声音很多，都听不太懂，叽叽呱呱的像是外语。
冯浩几人一看就是生瓜蛋子，脸上大写的刻着游客几个字的模样。
因为他们跟本地人比，太白了。
本地人感觉都晒得黢黑，黑红。
老肖回来都显得白了，要不是他一口乡音，都会被认为是外地人。
汽车开的飞快，但是这边确实很凉快，不仅仅是凉快，窗外的风吹来，都觉得有些冷。
一行人都穿了外套，感觉是从夏天直接到了初冬。
车上有些乘客居然穿着毛衣，那个抱羊上车的老汉更夸张，穿了羊皮袄子？
他们是下火车就转大巴，没有出车站，就是从火车站转到旁边的汽车站，没有进市区逛。
汽车穿过这个城市一部分，路过一座非常大的清真寺，跟南方的寺庙很不一样，而且就在车站跟前。整个城市感觉是沿河而建，有些拥堵，出了城很快就没有人烟，大乔看窗外，感觉把他一个人丢这里，他会死。
啥都没有，也完全没有方向感。
汽车开的很快。
车窗开着冷，车内味道不好闻，大巴比火车上还难受。
还看不了手机，因为比较颠簸，容易晕车。
冯浩发微信跟家人报平安，然后看到了倾倾的信息，她说她到了！！！
自己连肖哥的家还没有到，倾倾去法国都到了……
神奇。
她发了一张图片，很高大上的城市景色。
冯浩看了看周围，小心的把过道上的那只羊拍下来发给倾倾。
那羊身上还套着麻袋，大概是担心拉屎拉车上，头露在外面。
羊头蠢蠢的，很无辜的样子。
大乔正在好奇的看着羊，跟羊对视许久了……
大乔的脸大，把眼睛的位置挤占了，眼睛有点小。
冯浩把羊的照片发给倾倾。
倾倾坐在来接她的车上，本来很高冷的，结果看到图片忍不住笑。
赵女士正在跟来接她的人说话，余光飘到自家宝宝抱着手机笑，没眼看，很好奇那小子发了什么，把宝宝逗的那么开心。
坐了十个小时的飞机，还一点不累。
倾倾下飞机就看到冯浩发给自己他画的画，很开心，小心翼翼保存，恨不得把图片都裱起来。
突然有一丢丢理解赵女士为啥花那么多钱买画，她也想花好多钱买，感觉钱少都是对画的不尊重。
劳斯莱斯车里空间还行，倾倾想着要是车中间放一只羊，又忍不住笑了。
冯浩一行人跟着羊摇摆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了康喜县。
这边的车站很简陋，下车，那只羊可能晕车，都不叫了。
大乔也晕车，下车吐了……
也是因为他在火车上吃太多零食了，发酵了，然后这最后汽车摇摆颠簸搅合了，他蹲到角落，吐的那个惨。
杨处脸色发白，没敢看大乔吐，否则他也想吐，他扶着冯浩，腿也麻了。
老肖帮大乔拍后背。
好笑又无奈。
他没有想到大乔会晕车，没有准备晕车药。
冯浩也没有想到，他有老师准备的晕车药，但是压根没有想到有人会晕车。
他小时候厂子里，天天坐叉车，绕来绕去，跟坐云霄飞车一样，所以不晕车。
一行人还是没有到老肖家，已经战损二分之一了。
杨处腿都踉跄。
结果到了车站门口，有一个戴着草帽的人骑着三轮车挥手喊他们。
“哥，哥，我在这，我来接你们了。”
是老肖的妹妹，草帽下，五官确实漂亮，皮肤有些黑，但是眼睛非常亮，笑起来有酒窝，穿着校服，双腿骑在电动三轮车上。
这是他们接下来的交通工具。
妹妹力气很大，帮着就把行李箱搬到了三轮车后斗上。
大乔很不好意思，看着娇小的妹妹扛他的大箱子……
大乔懵逼的不知道坐哪，老肖示范，就坐在三轮车边上就行。
全敞篷车，一路都可以看风景。
等到四人都坐上车，妹妹骑着三轮车就往村子里走了。
这时候天终于擦黑了，落日在天边，被草原吞没。
本来觉得三轮车不能坐人，结果坐在后斗上，居然很舒服。
妹妹有点害羞，就喊了他们哥哥们好，然后再不跟他们说话了，就跟老肖叨叨叨，说的是乡音，他们听不太懂。
但是已经不焦躁了，路变窄了，但是两边已经慢慢有山有草原，风一下子让人清凉又舒适。
大乔觉得他又活过来了。
不虚此行，太美了。
坐在三轮车斗上，扶着车前面，看着远处的草原，太美了。
冯浩也觉得，这边风景确实不错，就是真的好远，交通不便。
杨处的夹克拉链都拉上了，脸也没有那么白，但是感觉有些冷。
这时候小路旁边有一条岔路，居然又来了一辆三轮车，但是那辆三轮车上载着三只驴，拐过来，就跟冯浩他们的三轮车并行。
简直神奇，冯浩拿着手机拍照。
此生没有想到，自己会跟驴乘坐同一种交通工具。
驴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惊吓，发出“啊——呃——啊——呃”的叫声。
杨处严肃脸都忍不住笑了。
人生有一段路，和驴并行，前进。
晚风，草原，驴叫声……
……